如果我沒記錯,那應該是一本叫《姊妹》的雜誌,裏面有一個「筆友欄」。筆友欄的訊息很簡單,姓名、年齡、興趣、地址,希望交友的類型,有些人還會註明「來信必覆」。

我找了一個年齡相當,地址在台中的女生,寫了封信過去。信中寫些什麼我早已全部忘光光了,但有一件事我很肯定,我當時一定很後悔為何國小的時候沒有把字練好。

我以為1~2個禮拜就會收到回信了,並沒有,等了一個多月後我放棄了,說好的來信必覆呢?

差不多過了快2個月吧,我才收到回信,信是用一般文具行買的那種中式白底紅框的信封裝的,信紙也是中式的那種白底紅框。我心想:見鬼了,我是寫信給阿姨嗎?現在怎麼還會有少女用這種信紙啊。

信中她向我道歉這麼久才回信,因為信很多,另外雜誌裡的地址其實是她同學家,名字也是化名,她告訴我她的真名及真的地址。我感到非常的開心,有一種被「認可」的虛榮感。

差不多是1~2個禮拜一封信吧,通了幾個月後,不知道是她向我要電話,還是我向她要電話,反正後來就是打電話聊天。她說她目前在讀高中夜校,白天打工。

從寫信跳到打電話,真實感增強了,但浪漫感漸弱了。雖然沒有看到人,也沒有照片,但透過聲音,語氣、腔調,我們都在心裡開始勾勒出對方的模樣。

有一天她跟我坦白,她說:「其實在雜誌上徵筆友的是我同學,我同學收到好多信,所以就把信帶到學校分給同學們。」這也就是為何她第一次來信時特別跟我更正一下她的真名及地址。

有一次我聽說她離職了,我在電話中問她:「妳想不想到我爸公司上班,行政助理,不是工讀生,是正式員工,領月薪。」

她同意了,我跟她約定某一天上班,我說:「記得帶履歷來。」

她來上班的那一天,是我親自幫她開門的,那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。她對我說了聲:「早。」然後把履歷遞給我,她的履歷是用文具行買的那種白底紅框的履歷表,小小的一張而已。我發現她對這種白底紅框的東西有特別的偏好。

我也說了聲:「早」接著指著一張辦公桌說:「妳的位置在這裡。」

這是我跟我的筆友的第一次見面,在她上班的第一天。

對了,我應該形容一樣她的樣子,她長的高高瘦瘦的,她當時應該是高三吧,臉上還有青春痘的疤痕,直髮大概是耳下肩上的長度,她的人看起來是個辣妹,但講話的腔調有點鄉土,滿符合一般人對於夜校生的印象。我對她並沒有一見鍾情的感覺,就像我跟她講電話時的感覺一樣,我比較像是她的哥哥,剛好我也大她1~2歲。

就這樣,我們從筆友變成了同事。我們從無緣見面到天天相見,打電話聊天就免了吧,通信那更是不用說了,我想我們兩個都很清楚,我們不來電。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開口約對方出去喝茶或看電影什麼的。

有一次她主動跟我說:「我男朋友現在在當兵。」因為我對她沒有意思,所以當下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,只是有一種「我知道了」的感覺。但有一個人不知道。

有一次我接到一通自稱是「她男友」的電話,他說:「我是某某的男朋友,我正在當兵,快退伍了。」他問我知不知道她有男朋友,我說知道。當下我其實很傻眼,這是什麼情況?但我還是耐下心來聽他講。

在電話中他欲言又止的說了一些話,聽的出來話中有話,後來我終於聽懂了,原來他是想問我:「是不是對她女朋友有意思?」我說:「沒有。」真是好家在,我跟她女朋友真的只是筆友→同事的關係,我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,但她在軍中的男朋友卻很緊張,很怕萬一會有「什麼」。

我想人都是這樣的吧,總是認為自己喜歡的,別人一定會喜歡。

聽到我表態對她女朋友沒有意思之後,他講話的語氣立刻輕鬆了起來,他說:「其實我退伍之後就要跟她結婚了。」我心想,你麻幫幫忙,你才幾歲,她才幾歲,而且你們要不要結婚,你跟我這個陌生人講幹嘛咧?

在掛電話前他拜託我,請注意是「拜託我」答應他一件事。我說:「什麼事?」他說:「請不要跟她說,我今天有打電話給你,我怕她會生氣。」看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拜託我,我心一軟,回:「好。」

我後來真的依約沒有把這件事跟她說。

又過了幾個月吧,她男朋友退伍了,她也遞出了辭呈。我沒留她。

在離職的前幾天,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,她就坐在我對面的辦公桌,她主動開口對我說:「其實我知道我男朋友打電話給你。」我瞪大眼看著她,我無法否認,問:「妳怎麼知道的?」「我男朋友跟我說的。」

我在心中大罵:「他馬的,混帳!」他男朋友要我答應他不要把這事跟她說,我答應他了,結果他自己反而跑去跟她說。這算什麼?等於是讓我背了黑鍋。

而她男朋友卻藉由這次「坦白從寬+出賣我」的動作,表示了對女朋友的忠誠。

我答應他,也等於是我背叛她。我等於是毀了我跟她之間的「互信」基礎。

那一天,當她在跟我講這件事時,剛開始我還有一點冏,有一種被抓包的感覺,但她卻沒有一絲絲對我抱歉的神情,反而有一種勝利者的姿態。

這就是我對這位「筆友」最後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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